导读:新春伊始,万象更新。中国经济也站到了一个更重发展质量的历史新方位之中,瞻望着新的“一春之计”。
2月25日,中国经济50人论坛2018年年会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,主题为“从高速增长到高质量发展”。
至今,中国经济50人论坛这个平台,聚集了中国不少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和企业家,对中国经济决策发挥着自己的影响力。
围绕今年年会的主题“从高速增长到高质量发展”,出席会议的经济学大咖们,发言犀利有料。
多位政府官员和学者列席此会,参会者指出,完成向高质量发展的转换,需要三个转型:从数量追赶转向质量追赶,从规模扩张转向结构升级,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。
当前中国经济向高质量发展已具备多项有利的条件。
比如消费贡献的上升,服务业占比的提高,中等收入群体的扩大,科技创新与技术扩散的活跃。而新技术革命也有可能抵消中国劳动力等要素资源比较优势的衰减,为经济转型提供机遇。
深化改革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根本途径。
有观点认为应当对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336项改革进行全面的检查,不能让改革变成“一纸空谈”,而改革的一个重点是形成一个公平竞争的高效率市场,并发挥后者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。
防风险、尤其是金融领域的防风险在经济转型过程中至为关键。
多位参会者强调要打破刚性兑付、消除政策扭曲、出清僵尸企业、发展资本市场。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需要系统性的策略,有学者建议打破金融领域监管机构各自为政的局面,设立货币政策、金融稳定和金融政策三大工作委员会,并以此为核心,加强政策协调,防范风险。
由要素驱动走向创新驱动
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一鸣表示,当前的中国经济正从数量追赶转向质量追赶。他表示,改革开放从短缺开始起步,30多年来填补了“数量的缺口”,很多领域出现了产能过剩,而未来重要的任务是填补“质量的缺口”。
十九大报告提出,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,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、优化经济结构、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。
在发展方式上,王一鸣指出,中国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投资拉动,而这一空间正在明显收窄,其基本原因就是边际效率的下降。“2008年以后,每新增一个GDP所需要的投入在逐年上升,带来的后果就是杠杆率的不断攀升,这也是中国金融风险不断积累的根源性因素。”
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所长高培勇指出,中央基建投资在1998年之前不过几百亿,而目前已经将近6000亿,“基建投资本身是反危机的产物,其作用是拉动内需。但是这些年来,逆周期已经逐渐转化为顺周期了,该退的不退,每年还要保证都有增长,规模越来越大。”他表示,“随着高质量的发展,这笔钱如果不能精细化管理,就要适当地压缩投资规模。”
在经济结构上,王一鸣表示,过去的结构调整主要是依托产能、特别是工业制造产能的扩张,而当前传统制造业大规模扩张的阶段已基本结束,未来产业发展要从规模扩张转向结构升级,推动要素在行业内、企业间的自由流动。
当前经济结构正在出现一些重大变化,比如服务业占比在提高,中等收入群体不断扩大,消费结构正在迅速升级,这有利于经济的高质量发展。
在此过程中,发展的动力将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。王一鸣认为,无论是劳动力、还是土地,中国的传统要素资源红利都在消失。而现在最大的要素瓶颈就是创新能力和人力资本不足,全要素生产率亟需提升。
他认为,当前的科技创新面临较大的问题是产权激励问题,即科技成果的产权属性如何界定,要完善创新成果向企业的转移机制,完善知识产权的保护和应用。
值得注意的是,在科技创新和技术扩散上,中国正在进入一个活跃期,中国的研发强度去年是2.15%,超过欧盟国家的平均水平,独角兽企业占全球的比重也接近美国。在一些新兴业态上中国开始居于世界前列,这为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技术支撑。
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隆国强则表示,中国正处于比较优势的转换期,而新技术革命将对劳动密集型产业产生巨大影响,进而为中国带来新的转型机遇。
以纺织业为例,隆国强表示,这一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在新技术的改造下,正在转变成资本、技术密集性产业。如果中国能抓住这一机遇,就能避免因比较优势消逝而出现的产业转移。
防范系统性风险需要系统性策略
在王一鸣看来,高质量发展最根本的途径在于深化改革,以此增强经济的活力、创新力和竞争力。这需要形成一个高效的市场竞争环境,倒逼企业提高产品和服务质量。因此要确立公平竞争的基础性地位,进一步打破垄断,同时要关注新兴产业当中“赢者通吃”带来的新问题。
在改革方面,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吴敬琏表示,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336项改革,四年多之后,有必要检查一下到底做了哪些工作,哪些地方需要改进,哪些地方执行不力,而不是喊口号。“中央提出的目标是高屋建瓴的,但是不能落到实处时就变成一纸空谈。”
吴敬琏表示,过去政府的经济政策是以产业政策为中心的,而现在是以公平竞争为基础的,这需要对所有新出台的政策做公平竞争审查。当前不少政府机关习惯了用行政命令对不同的企业、产业、技术、地区做出扶持和抑制的规定,在他看来,部分产业政策文件与公平竞争政策是有冲突的。
转向高质量发展是靠政府还是靠市场?中国改革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王小鲁称,当前各地出台了各种优惠政策、鼓励政策,比如通过财政补贴鼓励高技术产业,但总体效果并不好,效率也不高。在其看来,最根本还是要“靠一个公平竞争的高效率的市场”。
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常务副院长白重恩表示,改革需要为地方政府设立一套自上而下的激励体制,要更加重视企业和居民的主观感受。
他建议将对地区生产总值的考核改为地区收入总值的考核,更加强调居民消费与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,同时,税收归属也由生产地向消费地转型,同时加强对地方政府资产负债表的考核,从而控制风险。
防风险在经济转型过程中至为关键。由财政部转战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的楼继伟对此深有感受。“我现在返回投资界,看到的全是风险。”楼继伟直言,当前一个大问题就是全社会缺乏风险意识。
“我跟外资金融机构们对话,我们正在开放金融业,他们可以进来持股,而且是很高的持股,比如50%,甚至是100%。然而人家不愿意进,中国人看到的都是机会,他们看到的都是风险。”
楼继伟强调要关注政策风险,“政策风险是最不可预估的,我们经常看到的是政策监管从这一端走到那一端,这种不可预期监管方式会带来一定风险。”
金融领域是风险的集聚区。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黄益平表示,过去几年间金融风险在不同的领域之间游走,应当关注金融风险是否会从局部的单个领域的问题变成系统性风险。
他认为,过去40年中国金融保持稳定得益于持续高增长与政府的隐性担保,这使得一些问题在发展中得以化解,或者被掩盖。
然而一些因素正在发生改变,防范系统性风险正日益变得重要。首先,过去政府的隐性担保越来越难以为继,持续的隐性担保会引发道德风险等问题;随着产业的变迁,过去在低成本基础上建立的很多产业也难以为继,增长持续减速,经济下行压力较大,其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微观层面的资产负债表的恶化,进而带来新的金融风险。中国正面临着“风险性三角”,即经济效率下降,政策空间收缩,同时杠杆率上升。
黄益平表示,要关注高杠杆带来的风险,当前杠杆率高企主要集中在非金融企业方面,企业内部这主要体现在国企方面,民企从2009年以来一直在去杠杆。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上升的时候,民企在去杠杆,国企却在加杠杆,某种程度上坏杠杆在上升,好杠杆在下降。
其中,需要关注僵尸企业的问题,僵尸企业平均的资产负债率76%,而正常企业的资产负债率平均为51%。他强调化解风险应当打破刚性兑付、消除政策扭曲、出清僵尸企业、发展资本市场。
防范系统性的金融风险需要系统性的策略。黄益平认为,过去对金融风险采取了的措施大都各自为政。他建议强化政策统筹,金稳委应当实现统一标准、全覆盖和政策协调。“如果‘一行三会’的格局不改变,可以以货币政策委员会、金融稳定委员会和金融政策委员会三大工作委员会设立工作机制。”
那么,各位经济大咖们具体是如何阐述的呢?我们一起来看看:
吴敬琏:336项改革,我们现在要一项一项检查
谈及中国经济转向高质量发展,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说,我们目前要总结经验教训:取得了哪些成绩,哪些还没有达到既定目标,这样新的政策才能真正实现要求,不要重复过去一些无效的做法,那就贻误了时机。
他认为,现在,政府对于自己要做些什么,应该做实际的、明确的规定。“我想要做两件事情。”
第一件事情是建立好的体制。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里,讲了336项改革,我们现在要一项一项检查,到底做得怎么样。哪些地方需要改进,哪些执行不力的。
第二件事情是政府要按照新的要求,全面检查自己的政策。其中一个总纲,就是中央文件提出的,过去政府经济政策是以产业政策为核心的,现在政策是以竞争政策为基础。
楼继伟:劳动力等要素应该自由流动
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理事长、财政部原部长楼继伟说,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。在解决城镇化过程中,最关键的要素流动,包括劳动力、土地、资本等要素。“劳动力的流动是最活跃的,但劳动力流动障碍太大了。”
他举例:户籍、限房、限学籍、限车。
楼继伟说,自己在财政部任上时,曾参与推动制定学籍制,“从进入幼儿园开始到小学和大学,学籍跟着孩子的一生。义务教育的财政资源跟着孩子学籍走,一直到奖学金、助学金都跟着走”。但最后,“跟学籍走”这个政策并未落地,“所以一定要做到要素流动”。
谈到劳动力流动时,楼继伟说,“要想办法让农民工融入城市”。
在强调劳动力自由迁徙的问题上,楼继伟认为,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转变政府行为。现在地方政府看重发展开发区、拉高端人口,给高学历人员提供户籍、房子等激励机制。但他认为,“要知道,华尔街一个高收入的人至少有4个以上的低收入服务业的人的就业在支撑。”
王一鸣:“十问”向高质量发展转型
如何认识高质量发展阶段?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一鸣认为,高质量就是投入少、产出多、效率好的这么一种发展模式。
他提出,中国转向高质量发展面临十方面挑战,要逐一应对。
一是如何形成有效的市场竞争环境,促使企业提高产品和服务质量。特别是关注新兴产业“赢者通吃”带来的问题。二是如何推进体制机制,推动经济增长从依靠要素投入转向创新驱动。三是如何深化教育体制改革,加快人力资本积累。要放宽国外一流大学到国内办学的条件。四是如何优化区域空间结构,提高空间资源配置效率。要加快形成网络化发展格局,发展城市群和大城市圈,创新城市建设投融资机制。五是如何打破阶层固化增进社会流动性,进一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。加快农民工市民化;创造平等就业机会;打破地域、户籍、行业对社会流动的限制。六是如何加快推进土地制度改革,提高土地资源配置效率。完善承包地“三权”分置制度;扩大宅基地流转范围;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与国有土地同等入市、同价同权。七是如何解决突出环境问题,有效应对污染排放峰值期的环境挑战。健全环保信用评价、信息强制性披露、严惩重罚等制度;建立市场化、多元化生态补偿机制;改革生态环境监管体制。八是如何健全风险管理体制,防范化解高速增长时期积累的风险。九是如何进一步扩大开放特别是服务业开放,缩小与前沿国家生产效率差距。十是如何全面深化改革,形成与高质量发展相适应的制度环境。加快完善产权特别是知识产权制度;深化要素市场化配置该给;构建市场机制有效、微观主体有活力、宏观调控有度的经济体制。
韩俊: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不需要抑制城镇化
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、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韩俊认为,今年中央一号文件的突出亮点,是明确了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,也就是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提出的“七个之路”: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;走共同富裕之路;走质量兴农之路;走乡村绿色发展之路;走乡村文化兴盛之路;走乡村善治之路;走中国特色减贫之路。
现在农村发展不平衡、不充分的问题,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。
一是农业发展质量有待提高。二是新的职业农民队伍建设亟待加强。三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和民生领域欠账还比较多,乡村整体发展水平亟待提升。四是国家支农体系相对薄弱,尤其是农村金融改革任务繁重。五是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亟待强化。
“农村越来越从一个熟人社会走向一个半数人甚至陌生人的社会。现在回到老家,互相都不认识了,所以农村治理也是一个大问题。”
“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不需要抑制城镇化。”韩俊说,2017年中国城镇化率达到58.5%,今后10至15年城镇化速度不可能像过去20年这么快,“因为农村能出来的人少多了,农村的机会比原来也多多了”。现在一方面农村人口向外转移的趋势会继续,另一方面回到农村的人也会越来越多。乡村如果人口长期过度流失,农村都是老弱妇孺留守,一定会走向衰败。所以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一定要防止农村人口的过度流失,不能等到城镇化达成熟阶段了再回过头建设乡村,这个路径是行不通的。
“现在中国农村常住人口还有接近6亿、到2035年还有4亿多人,这些人的收入改善、乡村发展了,中国的发展质量才能真正提高。如果是越来越的发达城市、越来越衰败的乡村,那发展的高质量就无从谈起。”
高培勇:如何发挥中央基建投资的作用非常关键
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所长高培勇在发言中,提醒大家注意中央基建投资,也就是中央预算内投资这个概念。在1998年之前,这笔投资不过几百亿元人民币,而到目前为止,已经将近6千亿了,占到中央本级预算的五分之一强。
“如何发挥中央基建投资的作用非常关键。”
高培勇说,对照十九大提出的“要发挥投资对优化供给结构当中的关键性作用”,目前中央基建投资有一系列问题需要校正。
比如,基建投资本来是用于拉动内需的投资项目,但这些年来,逆周期已经逐渐转化为顺周期了,但这笔投资该退的不退、每年还要保证都有增长。规模越来越大,支出范围就逐步的扩大,实际上已经由基建延伸到其他一般性支出领域去了。用于拉动内需的投资项目,还延伸到了竞争性领域以及其他的,特别是地方事权的领域当中去了,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。
高培勇认为,伴随着高质量发展目标的提出,对基建投资要进行改革。首先是定位问题,用于拉动内需的就用于拉动投资,做逆周期调节的就做调节。如果是中央基建投资就做中央级别的基建投资。如果是用于地方的基建投资,那就不能转化到其他方面去。
“随着高质量的发展,这笔钱如果不能精细化管理,就要适当的压缩投资,不能每年几百亿的增长”。
吴晓灵:证监会卓有成效,对推迟注册制非常遗憾
什么叫高质量发展?吴晓灵认为,高质量发展体现为高水平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需要。这包括在衣食住行和环境品质的提高上。
第一,挑剔的客户培育高品质的产品和服务。“只有挑剔的客户,才能让生产者努力去满足要求,这样就需要我们更好地维护消费者的权益。”
第二,企业要有能够按客户需求组织生产的自由。
在中国,不是每个企业他想为客户生产什么就能生产。有两个制约:一是生产要素并不是完全可以自由流动的,并不是每一个生产者都能够平等的得到要素的使用权;二是要有融资的便利,因为在市场经济当中,资金是组织各种要素的龙头,没有融资的便利,一分钱难倒英雄汉,什么事也干不成。
怎么看注册制?吴晓灵认为,在资本市场上融资,其实就是买卖双方的事情,政府只给我开了一个菜市场,市场的价格卖什么东西,买卖双方自主决定,注册制就是来做买卖的人到政府这儿来报个到,政府就制定规则,它监督买卖双方是否执行了制度。所以资本市场不放开政府对价格的管制,我们现在股票发行的价格还是受管制的,建立一个好的市场是不可能的。
“我认为证监会在过去两年中,为注册制的推行已经做了很多卓有成效的工作。”吴晓灵说。
任志强:要打破城乡之间界限,才能实现资源的自由配置
任志强说:靠提高农村生产效率解决农村问题、脱贫问题,我个人认为几乎是不可能的,必须要和城镇化问题联系在一起。
谈及优化区域空间结构、提高空间资源配置效率,任志强认为,重要是城乡之间界限要打破,才能实现资源的自由配置。
来源丨21世纪经济报道(ID:jjbd21;记者:夏旭田)、中新社旗下微信公众号 国是直通车(WednesdayNews;魏晞)